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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无耻了！”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也有机会用这句话指责别人,“真是太无耻了！”
戚九耸耸肩，留下面红耳赤的陆时杉一个劲儿地跟小护士解释,自己则拐了弯朝住院部的方向走。
严格的讲，市局送来的卷宗并不足以构成可以建档的案件。戚九甚至怀疑这只不过是因为上面给市局的压力太大,于是病急乱投医把材料也送了执行局一份。
S城经济发达，每年都能吸引到来自世界各地的投资项目。上周，一位年轻的华裔乔姓富商从国外回来，想要和政府洽谈一笔有关新能源的合作。
这项合作涉及的金额以亿计，市领导非常重视，专门办了欢迎晚宴给对方接风洗尘。未曾想晚宴还没开始,人就被送进了医院。
据卷宗上说,这位年仅三十岁的富商在到医院前便已经处于深度昏迷状态。但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即使召集了S城其他顶尖专家进行会诊，也没能找出富商突然陷入昏迷的原因。
合作谈不成事小,富商的家族在国内背景深厚,见人死活不醒，当即通过高层施压，勒令政府必须给他们一个交代。
然而一周过去，富商没醒,有谋害嫌疑的人也没排查出来。
“我说你什么人啊！”高级病房在住院部的最顶层,戚九进了电梯,陆时杉才气喘吁吁地从后面追了上来,“人家小姑娘看我的眼神都不对了！”
“进来。”戚九一字一句。
“我不去。”愣了两秒,反应过来这压根不是什么好下属关怀上司的戏码,陆时杉拔腿就想溜，“快到下班时间了！我不工作！”
戚九伸手捏住他的后颈，一把拽进电梯，接着露出了无情的真面目：“弱鸡没有发言权。”
电梯行至顶楼，便到了富商所在的高级病房。
“我的天，”电梯门一滑开，还在戚九手中奋力挣扎的陆时杉惊叹，“这大兄弟可真受欢迎！”
由于性质特殊，医院是最容易见到灵体的地方之一。但大部分灵体都是些早夭的小鬼、等着投胎的魂魄，以及还没来得及跟鬼使走的孤魂。这些灵体一般性情极为温和，并不会伤人。
不过凡事有一般就有例外，在没跟鬼使走的孤魂中有一小撮偷偷摸摸耍小聪明的家伙。他们并不老老实实地等着被带走，而是在病房间四处逡巡，试图找到一个因为身体虚弱魂魄不稳的倒霉蛋儿，等到对方魂魄出窍时鸠占鹊巢，享受别人的人生。
而眼下，这一层只住了乔姓富商一位，乌压压挤在病房内外的魂魄却几乎把大半个楼道都占满了。他们热切地盯着病床上昏迷不醒的男人，随时等着冲进这副身家过亿的皮囊。
“你俩是什么人？”发觉这边的动静，一个守在病房前几乎被魂魄淹没的西装男皱起眉，快速朝二人走来，“有证件吗？”
“你好。”戚九松开抓着陆时杉的手，把执行局的证件掏出来给对方看，“我们来协助市局工作。”
楼道里还有两个年轻警察，大概是市局派来守着富商的。
西装男显然并不知道执行局的名声，狐疑地看了戚九一眼，转身去询问那两个警察。接着，那边就传来“封建迷信”“骗子”“不是什么正规部门”等毫不掩饰的字眼。
“这帮兔崽子！”先前还不乐意工作的陆时杉眼睛立刻瞪了起来，连头发都竖起了好几根，“说你大爷呢！”
警察里个头稍矮的闻声扭头，一脸不屑道：“有我们在这儿，某些耍花架子的还是赶紧走吧！少出来丢人现眼了！”
虽然市局和执行局多有合作，但由于保密性质，大部分案件在处理后并不会反馈具体细节到市局。因此，有很多警员认为执行局不过是个养着闲人吃干饭的空壳部门，对任何沾边的人都没有什么好脸色。
“不好意思。”于是西装男折返回来，面上的态度还算和缓，语气却透着一种令人不适的强硬，“乔先生现在身体不适，不方便见外人，二位请回吧。”
陆时杉眯了眯眼，原本上挑的眼角压出一个有些凌厉的弧度。
“陆处。”戚九赶在他前面先开了口，“既然乔先生有恙，那我们就不叨扰了，不过——”
从口袋里摸出一张折好的黄符，戚九微微一笑：“这个你先拿着，说不定有用上的时候。”
西装男并没有拒绝，客客气气地接过，然后一步一步像是押犯人一样把他们押进了电梯。
“那帮不长眼的孙子！以后送过来的案子全给打回去！让他们和那些水妖蛇精吸血鬼玩去吧！”
似乎忘记了自己一年到头也接不了几个案件，回去的一路陆时杉都在痛斥市局，一直到进执行局的大门才想起旁边有个戚九，眼睛骨碌一转开始忽悠人，“所以还是我说的对，坐办公室里吹空调多好！根本不用到外面去受这种罪！”
“陆处，我住几零几？”戚九不接腔。
执行局的员工宿舍就在办公楼后面，是两栋寻常家属楼模样的浅蓝色小楼。听季盛说，普通专员有独立的单间，而几个处长的条件更好，可以住两室一厅。
戚九不问还好，这么一问，陆时杉的脸上突然出现了一种忍辱负重与深仇大恨并存的复杂神色。
“你选得太晚，单间都被挑完了。”他咬着牙，一想到未来天天被逼工作的悲惨生活，不禁悲从中来，哽咽道，“所以......你和我住。”
“一晚十万......”陆时杉还在喃喃自语，“工作两三个月就能攒不少钱......拼一拼一年半载也够两个人活......”
戚九的眼泪快要掉下来了。
甚至想夺过桃木剑往陆时杉身上来两三下。
因为听见尖叫声冲上来的后勤专员们正目瞪口呆挤在楼梯上，几个铁塔般的大汉你推我挤地卡在原地，互相之间眼神乱飞，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正规会所。”顶着众多揣测的目光，戚九努力板着快要扭曲的脸严肃道，“把尸体收了吧。”
陆时杉仿佛并没觉得哪里有问题，白着脸面条般绵软地滑下楼，接着瘫在沙发上开始在口袋里摸索什么东西。
戚九以为他被吓得犯了心脏病，正要上去关切，陆时杉从兜里抖抖索索掏出来一张名片。
是孔雀精临出门前塞给他的。
居然不是随口说说！而是真的要付诸行动！
“你够了啊！”戚九现在觉得吓出心脏病的分明是自己，当即上前两步夺过名片三下五除二撕得粉碎，“少乱来！别这么不像话！”
不像话的陆时杉蔫蔫儿地躺在沙发上，捂着胸口无力道：“我年纪大了，受不了这刺激......”
“嘎吱——”
然而生活处处充满了惊喜，他的话还没说完，沙发后面骤然鼓起了一个大包。
“......”
陆时杉僵在那儿一动不动，连眼睛都不敢眨：“这他妈又是什么东西出来了？”
戚九没吭声，他盯着从沙发里爬出来的“人”，慢慢地拧紧了眉头。
艳鬼总是有着一副漂亮的皮囊，肤白貌美蜂腰猿臂，这样才方便勾引无知无觉的人类。
但眼前这个“人”显然跟漂亮没有任何关系，瘦弱的脊梁佝偻着，干枯发黄的头发把满是皱纹的脸遮挡起来，露在衣服外面的皮肤格外粗糙，一打眼看过去大概是个至少四五十岁饱经风霜的男人。
要不是身上还有似有若无的死气，戚九根本不会把它跟姿色超群的艳鬼联系在一处。
在沙发里蜷缩了太久，这只艳鬼的腿脚不是很灵便，抬头惊惶地看了戚九一眼，又吓得迅速缩成了一团。
奇异的是，它有一双与外貌不符的、很是澄澈的眼睛。
“我们搜查了姜聿的家。”
傍晚时分，戚九和陆时杉重新来到了乔燃的病房。
乔燃还是那副十六七岁少年的模样，正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看向窗外，见到他们，眉眼一弯勾出一个和煦的笑容。
“食禄鬼和那些艳鬼应该都是他养的。”戚九解释，“为的就是想办法夺取你们几个身上的福禄。”
姜聿的书房里供着几尊东南亚地区的邪神，戚九在老半仙的旧书上曾经看到过这几尊神像，代表的是一种以身为饵饲养鬼神的文化。
家道迅速中落，为了强行扭转局面，姜聿不惜以自己的血肉为引饲养这几只食人精气的艳鬼。让它们与自己从小玩到大的朋友们厮混纠缠，从而偷偷留下印记，方便食禄鬼前去吸食福禄。
但他不知道的是，一旦吸食过人类精气，艳鬼便会越来越贪婪，不再满足于每天十几毫升的新鲜血液。被拘着无法外出，这群艳鬼就将目标对准了自己的饲主。
所以才会出现让陆时杉惊声尖叫的那一幕。
“那我现在这样......”乔燃眉头微蹙，“也是艳鬼做的？”
难道不是食人精气的妖怪吗？怎么让他越变越年轻了？
“呃......”戚九顿了顿，“您要是身体允许的话，不妨跟我们走一趟。”
执行局的地下一二层都是临时的羁押室，关押着一些罪行比较轻的鬼怪邪祟。陆时杉刷了处长的卡，刻着各种符?的金属大门便缓慢开启。
“我不怕我不怕......”闭着眼睛走在最前面，陆时杉给自己鼓气，“这里都是些小打小闹的家伙，成不了气候成不了气候......”
戚九：“......”这人的胆子简直是一日千里的变小。
“我们这是在什么地方？”为了安全和保密考虑，乔燃带上了眼罩，只能由戚九搀着他走，“你要带我去见谁？”
“去见......”已经到了目的地，戚九看向羁押室里蜷着的艳鬼，“你见过的那个男孩。”
不过几个小时，这只艳鬼仿佛变得更加衰老，骨头细瘦成伶仃的一把，头发也花白起来。听见人声，它颤巍巍地抬头看了一眼，发现乔燃也在，当即用手捂住自己的脸，一个劲儿地往角落里缩。
“这是......”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把眼前的艳鬼跟记忆中清秀羞涩的男孩对上号，乔燃有些吃惊。
但毕竟是在生意场上混迹的人，他脑子转得极快，看看衰老的艳鬼，又低头看看自己的手，一下就反应过来：“是他救了我？”
“可不是嘛。”这个羁押室在最里面的角落，远离其他张牙舞爪的妖怪，陆时杉明显松了一口气，“我说老乔，这孩子对你可是一片真心啊。”
乔燃脖颈上封印善恶福禄的红痣应该就是这只艳鬼做下的。但它的修为太浅，不足以完全封住，只能强行用自己的道行弥补。这么一弥补，就把之前吸食过的精气全都补到了对方身上。
一时无法接受这么多的精气，乔燃这才会骤然昏迷，并且出现变得年轻的现象。
“你......”乔燃拧着眉，“为什么？”
艳鬼全身上下现在几乎就剩了一把骨头，如同骷髅般蜷在那儿，听见乔燃的声音，无力地张了张嘴。
“你......”它的声音意料当中的嘶哑，“是......好人......”
这几个字耗尽了艳鬼所有的力气，它微微闭着眼，一派行将就木的样子。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救他？”乔燃的眉头皱成一道川，看向戚九。
戚九摇摇头：“这个过程不可逆，现在已经回天乏术。”
艳鬼本来就只能靠吸□□气维持形态，将精气道行全给了别人，只有死路一条。
乔燃神色微沉。
“我能进去陪陪他吗？”沉默了一会儿，他请求。
“自便。”戚九拿陆时杉的卡给他开了门。
察觉到乔燃的靠近，艳鬼已经没有了埋头躲起来的精力。它顺从地任凭乔燃轻轻将它的头放在膝上，安静地躺在对方怀里。
慢慢的，它身上的皮肉和骨头一起碎成齑粉。对于艳鬼而言，失去精气而亡是极其痛苦的死法，但直到消散，它都一声没吭。 m.a
“那天早上我应该把它带走的。”回去的路上，乔燃一直沉默，直到快到医院才开口。
“没用的老乔。”陆时杉摆摆手，“只要姜聿这个饲主召唤，无论在哪儿它都得回去，要不然那天晚上救了你之后怎么不直接跑了，还要回去继续受罪？”
这种被人饲养的艳鬼和普通艳鬼不同，吸食到的精气大半都得给饲主。同时因为被束缚，免不了要受各种符?阵法压制之苦。而从姜聿家里搜到的东西来看，这些艳鬼平时没少被姜聿折磨。
也难怪最后会疯狂反扑了。
“乔先生放心，那些精气和道行对人没有损害，过两天就能恢复原来的样子。”戚九接下话，“要是您还有什么事，随时都可以找我们。”
“那只食禄鬼还会再来吗？”乔燃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问，“我刚才似乎没有见到它。”
“放心吧！”陆时杉拍了拍他，“早就被处理了！你就算想让它来都来不了！”
乔燃的情绪似乎不是很高，简单道了谢，在西装男的陪伴下上楼。
“我就不爱看这种苦情戏。”抬头看着高级病房，陆时杉瘪嘴，“太煽情了，老人家接受不了这么伤感的桥段。”
戚九看了他一眼：“这就是你不好好工作整天想着去会所赚钱的理由？”
“我没有！”陆时杉立马矢口否认，“你自己说是不是嘛！今天那艳鬼可怜兮兮的，你看着不心疼？我瞅老乔额头上都冒出青筋了！”
“陆处，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戚九心平气和道，“努力使人进步。”
再这样下去就废了。
没想到陆时杉嘿嘿一笑，俏皮话随口就来：“可是懒惰使人舒服嘛。”
戚九被噎住了，过了两秒，微笑地看向陆时杉，“陆处？”
“怎么了？”浑然不觉自己正陷入危机当中，陆时杉回头。
“还有一句，”戚九温和一笑，随后逐字逐句道，“落后就要！挨！打！”
但命数并非完全不能更改，即使不能逆天改命，只要用些阴私手段，也能强行篡改气运。
敛福禄便是其中的一种。
字面意思，本身福运不够深厚的人会试图掠夺他人的福禄，经过处理后化为己用，以此求财求权。而福禄被敛走的人轻则小灾小病，重则家破人亡。正道一般极为不齿这种手段，倘若见到，人人得而诛之。
面前这只不停在房间里爬来爬去的食禄鬼，大概就是被什么人专门豢养，用来吸食他人福禄的。
在病房里溜达了一圈，怎么都找不到刚才要找的人，腆着大肚子的食禄鬼有些焦躁。心一横，干脆把脸从长发中探出，想要挨个闻上一遍。
“别动。”察觉到身后的陆时杉即将吓得蹿到天花板上，戚九冷静道，“它对普通人不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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