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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冬日的寒冷中,奉天依旧没有下雪,反而是常常下一阵寒湿的冷雨,打得人抬不起头来。
元琬与韩汉斯两人前往酒馆的路上便下起了雨,不过这两人向来是知道这边天气的,自然是披上了内绒外皮的短披风。
饶是如此,一股冰寒的刺冷感还是深深扎在了两人的肌肤上,直到绕过挡风的石屏风,进入酒馆的里间,一股热浪与水雾袭来,让两人都忍不住一激灵。
在石屏风后面,七八十张方圆桌子包裹了一个戏台,戏台上上演的正是经典曲目《齐格飞智娶法芙娜,马文才命丧波兹南》。
酒馆中既有汉人,也有撒克逊人与拉丁人,当然还有站在柜台边喝酒的短衣诺斯义从,他们来来往往,打完了短工,下工后喝上两杯劣质的水酒,便摇摇晃晃朝城外的小家走去。
“二位汉爷请,总共两位?”一个十五六的斯拉夫小厮操着口音奇怪的汉话,迎了上来。
“四位,还有两位没到。”元琬朝那小厮竖起四根手指,“先给我们上一壶热米酒,再来个冷酱肉和干果蜜饯,剩下的等我们的同伴来了再说。”
“再来一盆热水和毛巾,爷要洗脸。”
“好嘞。”在水汽弥漫与众人的嘈杂声中,小厮将二人引到了一个靠窗的位子上坐下,又上了些浆果蜜饯,端来了热酒和酱肉,这才离开。
“希言你认识,崇正乃是我二人新结交的好友,正好介绍与你认识,他们应该才下值,我叫僮仆去通知他们了。”元琬将一枚蜜饯扔入口中,口齿不清地说,“你现在是绣衣武士,我不问你去干什么了,我就想问问你去哪儿了?”
“去奥斯特拉西亚,做点事情,办点小买卖。”韩汉斯用毛巾蘸了热水,将手脸脖子都擦拭了一遍,又掏出了一把小梳子,对着有些浑浊的水,梳理起胡子。
直到这个时候,元琬才发现韩汉斯的脸上有一道清晰的刀疤,一路从额头延伸到了下巴与脖颈的交界处。
“你两年便成了外姓汉人,也不容易啊。”
韩汉斯摸了摸脸上的刀疤,“我倒是并不想这么快,只是,世事难料啊。”
“来,你我共饮一杯。”
“请!”
几杯酒下肚,再聊一聊两人当初与江袭古出巡以及以吏为师期间的趣事与窘事,两年没见的隔阂便在酒水与口水中消散无形了。
“好哇。”
两人酒喝得正酣,却听一声暴喝,这嗓音明明雄浑却是带了几分轻佻之感,两人便知道这是李声李希言来了。
李希言人未到声先到,大阔步地走来,佯怒道:“你二人真是不把某放在眼里,居然先喝起来了,你二人今日不多饮两杯,就别想走。”
“希言,好久未见。”韩汉斯站起身,朝李希言拱了拱手。
李希言上下打量了一番他,又在他脸上的刀疤处转了两圈,才感慨地拍拍他的肩膀:“回来就好,我们三人中,这一次反倒是你走在了前头。”
“请坐。”高大宽胖的李希言坐下,这才露出了身后的张栩张崇正,他面色偏黑,身形干瘦,与其说是文人,反倒像是一个老农。
“这位是?”
“来,我为你介绍。”李希言拽着张崇正的手臂,“这是我的食货司?鞯耐?牛??壬?牡昧Ω山??盆蛘懦缯?!
“见过韩兄台。”无奈地甩开了李希言的手,张栩规规矩矩地给韩汉斯行了一礼,倒是没看出什么奇特的。
“既然人已经到齐,那便上菜吧。”
很快,什么羔羊肉、牛乳饼、烤五花肉配着一个铜锅煮肉便端上了桌子,旁边还有一个红泥小火炉在煨酒。
“如今你成了外姓汉人,咱们便是一家人了,过两天,我带你去我家,正好也见见我父我母。”元琬拍着韩汉斯的肩膀,“虽然你色目黄发,但在我心中,只要你说汉语,认我汉人,那便与汉人无异。”
“倒不是我等看不起法兰克人,只是法兰克之文华实在粗陋,比不上我中原一点,你既然成了外姓汉人,那便成文明人了。”
“将我汉家风华推往欧罗巴万家,这便是我等汉人来此的天意嘛。”
“在这欧罗巴之土,汉人人丁稀少,正所谓孔子之作《春秋》也,诸侯用夷礼则夷之,进于中国则中国之,哎,说的正是如韩兄啊。”
“汉斯兄估计没听过这句话吧,前两月,奉天城内又出了一批青年才俊,其中一位韩愈韩退之,与你还是本家,他的新文《原道》中,便有此句。”
虽然韩汉斯现在名为三保,但其字还是汉斯,这也算是外姓汉人们特有的标识了,例如郑言天字格里菲斯,英布字阿布,赵存勖字尼古拉一样。
“哦?”韩汉斯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我先前所见的希言可不是轻易能服人的人。”
李希言哈哈一笑:“《原道》其文乃旷世雄文,连燕王殿下都被惊动,赐了他绣袍与房宅呢。”
元琬同样跟着称赞道:“《原道》雄文,不仅斥了伪王查理之分封(臣者,行君之令而致之民者也,臣不行君之令而致之民。则诛。),更是?轰南方之教宗(不塞不流,不止不行。人其人,火其书,庐其居。),最后更是重宣我汉人之天命,证了我汉人合该拥有欧罗巴之天下!”
“哈!”一声带有不屑的轻笑声从一旁的桌子上响起。
元琬皱了皱眉,没有说话,而一旁的李希言却是脖子猛地九十度直转,将目光锁定在一个坐在桌前的中年教士身上。
“阁下,可有高论?”李希言斜睨着他,阴阳怪气地模仿斯拉夫语的语调说起了汉话。
那中年教士衣着古朴,抬起头,倒是不恼,只是平静地说道:“非黑眼黑发才算天命,谁能安定百姓使得天下大同大治,才是天命。”
李希言眉毛倒竖:“汉人天命,乃是天父定下,难不成你一个教士要违逆天父?”
中年教士依旧不慌不忙:“燕王是天命之人,而汉人是否为天命之臣便不知了。”
“当!”
李希言一拍桌子站起,桌上的酒菜碟子都一阵摇晃,:“好和尚,你要把燕王殿下的汉籍给去了吗?”
此言一出,原先面无表情的张栩都面色一肃,扯住了李希言的衣角:“李郎君慎言。”
将李希言按回到座位上,张栩这才站起身,对周边被惊扰的食客拱手道:“我的好友今日喝醉了,胡言乱语,我请诸位每人一杯葡萄酒压压惊,还请诸位见谅。”
张栩目光转过,落在弗雷德吉斯身上:“这位朋友,不妨来我们这桌,不要惊扰了其他食客用餐,你觉得呢?”
中年教士站起身,干脆利落地坐到了李希言的对面。
“不知这位朋友姓名?来自何方?”隐藏在发须中,韩汉斯锐利的眼睛在中年教士的脸上扫了一圈,“来我奉天又有何事呢?”
“我名弗雷德吉斯,来自第戎,此次前来奉天,是为了考取文举。”
“哈!”李希言用比刚刚还锐利的嗓音嗤声道,“你既不觉得汉人该得天命,却不为伪王查理尽忠,却要来文举考取外姓汉人之身份,真是虚伪!”
弗雷德吉斯不慌不忙:“我曾经在汉堡住过两年,此次归来,外姓汉人之身份我可以不要,求的也不是一官半职,我之心是为救万民而来。”
“朋友不妨细说。”
“我本为阿尔昆主教的学徒僧侣,后又跟从开尔文大主教(真慧)学习儒学,后来我返回法兰克编纂新法兰克文,临行前,开尔文大主教送了我一套史书。
我在沃姆斯修了几年的新法兰克文,随后父子内战爆发,我便离开沃姆斯,四处游历,我观春秋,史记,汉书,又看晋与十六国,再看尔大唐之崛起,唯见一点,那便是唯有天子能救世救民救命。
我游历途中正逢饥荒,在城堡庄园之中,贵族吃得双手流油,可距离他们乡间豪宅的门外,数百数千的农民正在饥寒交迫中死去。
天父说过,富有者进入天国比让骆驼穿过针眼都难,可这些贵族,却是教士,是主教,教宗就仿佛是天下最富有的人,可他却能够代表天父的旨意,这合理吗?
我从亚琛返回不莱梅的路上,遍地饿殍,可尽管他们饿死,领主也不允许他们离开土地去求生。
贵族们呢?主教们呢?他们在干什么?他们只是在伪王查理的指示下,每天三次,为死去的难民点上蜡烛祈祷。
但假如把这蜡烛卖了,去不列颠,去东帝国,去地中海的彼岸,又能购买到多少粮食?
庄园外已经变成地狱,庄园内却还是天国,让有罪者对穷苦者犯下罪行,再让有罪者在地狱中享福,而穷苦者麻木地认为,死后便能升入天国,从而纵容其他有罪者的罪行!
那假如罪孽更深的能够凌虐罪孽更浅的人,天国有何用?
替天父惩罚这些罪孽更深的人,才应该是主教与教士们的善信与善行。
当我跨过法兰克与大燕的边界,进入巴伐利亚时,一切都变了,农民被井然有序地安排恢复农业,士兵尽职尽责地保卫国家,邪恶的人被判处绞首,善良的人正义得到伸张。
我不认同费利克斯的想法,我也不认同你们汉人的天命,我认同的,是天下必有一主能安万民,他比教宗更能代表天父的旨意。
我唯一认同你们的,便是这个人是燕王殿下,我此次来参加文举,就是为了建立盛世而来,建立地上天国而来!
为万民得一安身之寝,为万民求一安心之所,谁能做到,谁便是我心中的真教宗!谁便是真正的天命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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