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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崭新的直达电梯里,温热的暖气灌进来,徐知岁解开外套,撩了一把黏在脖子上的长发,气喘吁吁地说:“你们生意人是不是都这么精打细算啊?我感觉我替你省了一笔搬家公司的钱。”
祁燃侧头想了想,认真地说:“严格意义上来说,我并不能算作真正的生意人,集团里我负责技术研发,经营和发展方面还是我爸在管理。”
“……?”
她是说生意的事吗?她明明是在说搬家的事,是在说她被迫做苦力的事!
徐知岁一脸幽怨地看着他,冷笑两声,“哦,家里有皇位继承,了不起。”
“……”祁燃摸摸鼻子,噤声。
电梯到达22层,徐知岁干脆好人做到底,给他把几个箱子送到门口。
祁燃在门锁上输入密码的时候,她下意识背过身去,祁燃看了她一眼说:“你其实不用回避,门锁的密码和我的手机密码都是一样的。”
徐知岁抿了抿唇,心口不一地说:“你不用告诉我,万一你家进小偷了,可别怀疑是我干的。”
“怎么会?”祁燃拧开门锁。
门开之后,徐知岁把手里的箱子放在玄关处,拍拍手,“那我先回去了,你自己注意背后的伤。”
“等等,”祁燃再次叫住了她,“要不要进去坐坐?喝口水也好,总不能白白让你送我回来。”
“这……”徐知岁犹豫了,说实在的,她还挺想看看这个传说中神秘的顶楼到底是个什么模样,不仅她好奇,这栋楼里哪个人不好奇?
想了想,她装作不情愿地点了下头,“好吧,正好我也口渴了。”
祁燃在鞋柜处给她拿鞋,翻来翻去,除了助理带来的还未摘标的新皮鞋,就只有几双酒店式的一次性拖鞋。
他拿给徐知岁,语带歉意地说:“不好意思,我这没来过别人,你将就着穿。”
准确来说,他自己也是第一次进来,购房手续和一些生活用品的采购都是他托蒲新处理的。
徐知岁闷闷地应了声,弯腰换鞋,正式走进客厅那一刻她其实是有一些失落的。
这房子的户型的确不错,双层复式楼,旋转式的楼梯,光线明亮,视野开阔,站在圆弧落地窗边可以将好风景尽收眼底,不像她家的低楼层,放眼望去只能看见对面楼的厨房和阳台。
但这房子的装修太过冷清,灰色系的简欧风设计,有格调却缺乏生活气息。
不管是客厅厨房还是卧室,除了家具连件像样的装饰物也没有,沙发边还摆着一些未拆封的纸壳箱,像是不比他们早到多少。
徐知岁背着手去厨房转了转,望了眼空空如也的流理台,回头迟疑地问:“你确定真的有水给我喝吗?可你这里没有烧水壶也没有饮水机。”
“稍等,我找一下。”祁燃把行李箱推去了卧室,片刻后又折了回来,打开冰箱,从里边拿出一瓶矿泉水,替她拧开,“给。”
“谢谢。”
徐知岁接水的同时扫了一眼他身后半开着的冰箱,和她想的一样,也是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她想问他的晚饭该怎么解决,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这不是她该关心的事。
房子也看了,水也喝了,她准备打道回府。祁燃没有再留,送她道电梯口,嘱咐她下楼小心,晚上早些休息。
电梯下降的时候,徐知岁看着头顶跳跃的数字愣愣地发呆,以后就是邻居了,低头不见抬头见,自己该怎么跟他相处?
来到家门口,她习惯性地掏包摸钥匙,一低头,发现自己臂弯空空,一直挎在臂弯的包不见了。仔细回想了一会儿,应该是在祁燃家换鞋的时候放在鞋柜了。
她暗骂自己怎么粗心大意,这下好了,又得上去找他一次。
刚走到楼梯口,她摸到了口袋里的手机,又想到了他那除了矿泉水一无所有的冰箱,心念一动,按了下楼的电梯。
……
提着从超市买来的满满一袋食材,徐知岁折回了自家楼下,按下电梯的时候心里还在默默地想,这么多东西应该够他吃上一阵的,也算是他为她挡那一刀的补偿了。
直达电梯需要户主的门卡才能进入,徐知岁没有门卡,只能乘公共电梯到21楼,再走安全通道的楼梯上去。
尽管已经知道他的门锁密码,她还是规规矩矩地按了门铃,这才是邻里间应该有的礼貌。
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开门,正准备给祁燃打个电话,门后才传来慢悠悠地脚步声。
“那个,我的包忘在你家了,我来……呃,你在洗头吗?
祁燃一身居家打扮站在门后,短发湿漉漉的,水流顺着他的脸颊滑至下颚,再到脖颈,最终消失在半开的衣领以下……
徐知岁目光一烫,匆匆挪开了眼。
祁燃对她的去而复返没有表现出丝毫的疑惑和不解,而是非常自然地再次给她拿了双拖鞋,示意她进来。
“你来的正好,我手举不起来,过来帮我一下。”
“……”
徐知岁的思维一时没跟上,怔怔站在原地,他走回浴室的半路回头加了句:“地上有水,小心滑。”
他背上有伤,胳膊抬不起来,徐知岁可以想象他刚才冲水时的窘迫和艰辛,既然来都来了,帮他一下也无所谓。
她换鞋走了进去,祁燃在水池边调试水温,见她过来才把花洒递过去,弯下腰说:“帮我拿一下谢谢。”
徐知岁一言不发地照做,后知后觉地发现多少有些不对劲。
独居男人的家,逼仄的浴室,她举着花洒帮他洗头……
这样的场景不仅怪异而且过分暧昧,这让她联想到了徐建明还在世的时候,爸爸也是经常这样给妈妈洗头的。
祁燃自然是没有察觉到她的心不在焉的,兀自挤了洗发水在头上打泡沫,“对了,你刚才说你什么东西没拿?”
“包,我的背包。”
“那个,应该就在门口,你等会儿出去的时候找找。”
“嗯,好。我给你带了些食材上来,你一会儿记得放冰箱。”
“哪?没看见。”
“没看见吗?就给你放在外面桌上了。”
徐知岁朝着外头随手一指,目光从祁燃的后脑勺挪开,却不想这一动另一只手上的花洒也跟着歪了,水流一偏,如数浇在了祁燃的后背,丝质的睡衣湿了个透彻。
祁燃嘶了一声,关掉花洒,僵着脊背转过身,又无奈又好笑地看着她,“你是想顺带让我洗个澡吗?”
“……”徐知岁尴尬到头皮发麻,连忙扯了架子上的毛巾给他擦拭,“对不起啊,我一下没注意。”
祁燃三两下擦干了头发,慢慢直起身子,僵硬地动了动胳膊,皱眉道:“水好像渗进纱布了,伤口有点疼。”
“那怎么办?”徐知岁懊恼不已,她怎么能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大概要换个纱布重新上药了。”
“……”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祁燃转身去卧室拿药和纱布的时候,嘴角很轻地牵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如愿以偿的狡黠,很快又掩了下去,快到让她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祁燃拿着东西回到了客厅,“那就麻烦你了。”
徐知岁眨眨眼,“我帮你换药?”
“不然呢?你觉得我一个人能够完成吗?”
“……”
祁燃坐去沙发,慢腾腾地开始解上衣的扣子,后背被打湿了大半,贴在身上又冷又湿,很不舒服。
肩上是厚厚一层纱布,绳结系在后方,他尝试伸手触碰,皆以失败告终。他叹了口气,像是逼不得已,“岁岁,过来帮我一下。”
作为害他换药的罪魁祸首,徐知岁知道自己没有说不的权利,内心挣扎了片刻,硬着头皮走过去解开了那个绳结,一圈圈将潮湿的纱布从他身上拆下来。
这也是她第一次直视他的伤口,斜斜的一条,足有成年男人巴掌那么长,三十余道缝针如细长的蜈蚣让人感到不适。
但更多的,是揪心。
一想到这伤口是为了她才留下的,徐知岁的鼻子忍不住酸了。
“岁岁?”见她半天没反应,祁燃试探地叫了声。
徐知岁回过神来,拿起摆放在茶几上的两支药膏问:“先涂哪一个?”
“蓝色的。”
“嗯。”
徐知岁用干净的棉签蘸取药膏,小心翼翼地涂抹他的伤口,动作极轻,生怕弄疼了他。
涂完两遍药,她扯开纱布开始包扎伤口。
纱布是要从胸前一圈一圈绕过去的,徐知岁本就脸皮薄,仅仅是上药就让她红了耳尖,包扎更是施展不开。
她一只手从他右臂下方穿过,另一个手带着纱布从左肩伸出,呈现从背后轻轻环住他的姿势。
然而祁燃身材劲瘦,肩膀却宽,浑身都是结实的肌肉,双手在他身前几乎无法触碰,更别提完成纱布在两手间的交接。
双手几番试探,指尖无意抚过他坚实的胸膛,男人的皮肤烫得出奇,徐知岁下意识一缩,同时也听到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闭着眼睛,像是在克制什么。
气氛倏尔变得微妙,空气也开始升温,徐知岁感觉到自己脸颊耳尖传来的灼热,咬了咬唇,不知该不该继续。
好一会儿,她听见祁燃暗哑着嗓音开口:“不包扎了吗?”
“啊……包。”徐知岁不确定自己的声音是否透着慌乱,此刻只想速战速决,稍稍调整了站姿,终于顺利缠绕了一圈。
包扎完成后,祁燃赤着上半身去浴室照照了镜子。她的包扎毫无章法,几乎将他半个背都包裹住了,可他还是满意地挑了挑眉梢,对她会心一笑,“挺好的。”
徐知岁垂眸回避他的目光,走到玄关处抓起自己的包,“我这次真回去了。”
不等祁燃回应,她就以最快的速度穿鞋,关上了门。
坐在电梯里,她终于松了一口气,这辈子都不想踏上这个楼顶了。
回到家门口,照旧翻包找钥匙,手一摸却摸到了一个圆圆的类似瓶盖的东西。
拿出来一瞧,那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祁燃放进去的22楼的门禁卡。
徐知岁呆呆地看了好一阵,然后,将它轻轻握在手心。
/////
周四下午,徐知岁接到了谢书毓打来的电话,问她下班以后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她能感觉的到,谢书毓的耐心在一点一点减退,迫切地想要一个答案,在微信上旁敲侧击问过她几次,这次找她吃饭怕也是这个意思。
想着有些话还是早些说清楚比较好,徐知岁答应了,说下班之后给他打电话。
这天工作并不忙,徐知岁到点下班,在冷风中等了半个小时,谢书毓的车才缓缓挺在了医院门口。
“不好意思,本来能早些过来的,临时想起一组数据出错了,回去改了一下。”谢书毓给刚上车的徐知岁递了一杯热融融的奶茶,“过来的时候顺路买的,喝点暖一暖。”
“谢谢。”徐知岁握在手里却没喝,只用来暖手。当身上的寒意褪去一些后,她挽了一下头发,玩笑似的问:“谢博士工作这么忙,老师和师母确定没有意见吗?”
“他们能有什么意见,他们对我是眼不见心不烦。”谢书毓开着车回。
“那未来的另一半呢?我最近也总在考虑这个问题,你说我们医生这么忙,以后事业和家庭该怎么兼顾?”
谢书毓如何能听不出她的弦外之音,闻言扭头深深地凝视她,好一会儿才说:“我是个事业心比较重的人,所以当我的另一半也许会比较辛苦。当然,我在工作上的付出和回报是成正比的,经济方面不是问题,如果她愿意,选择在家休息也不是不可以。”
“你的意思是让她放弃自己的事业来成全家庭?”
谢书毓的表情有些严肃,“男主外女主内不是应该的吗?我妈就是如此。”
“……”话不投机半句多,徐知岁抿了一口奶茶,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谢书毓这次带她去的是一家湘菜馆,菜肴端上来,放眼望去全是红彤彤的辣椒,徐知岁光是看一眼就觉得胃里开始痉挛。
好在谢书毓最后点了一盅养生汤,她才不至于要空着肚子回家。
稍微垫了垫肚子之后,谢书毓有些按耐不住了,找了个合适的时机直接了当地问:“上次我和你提的那件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徐知岁沉了一口气,慢慢放下手里的勺子,对上他的眼睛,“我问你一个问题可以吗?”
“当然,你说。”
“你爱我吗?”
“……”
谢书毓先是一怔,像是完全没料到她会问这个,看她的眼神也变了。
“知岁,我以为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没有人会再纠结这么幼稚的问题。两个人最终走到一起,不是光有爱就可以的,是门当户对,是势均力敌,是各方面的合适。你年龄也不小了,我正好也需要一个结婚的对象,我爸妈喜欢你,这样不就很好了吗?”
“所以你想要和我在一起,仅仅是因为我是一个不错的结婚对象?”徐知岁一时间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自己的心情。
谢书毓沉默了一会儿,“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对于我而言,爱情不是婚姻的必需品。爱不爱,我都会对你很好,这并不影响我们的关系。换一个角度说,爱情最终不都是要消磨在茶米油盐的生活里吗?那又何必去纠结最初的起点?爱不爱有那么重要吗?”
徐知岁冷笑一声,“是吗,可是爱对我来说很重要。”
她忽然想到很多年前周韵对她说的一段话,人生有漫长的几十年要走,不管再如何美好的一段婚姻,总会遇到这样那样的委屈。
这委屈或许不是他给你的,而是来源于生活的压力、外人的看法,如果两人之间没有爱,那要如何心甘情愿、如何下定决心陪对方一起熬过去?
而徐知岁要的很简单,不过是在她委屈和受伤时,一双可以给她依靠和安慰的肩膀,是她有小脾气时一个能任由她毫无顾忌发泄和撒娇的胸膛,而不是做什么都小心翼翼的,永远如履薄冰地相处。
这样想来,谢书毓有一句倒是说对了,的确是她幼稚了,怎么会认为这样一个人情感淡泊的男人适合自己?
祁燃固然伤害过他,但谢书毓也绝非良人。
“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徐知岁说。
“你说。”
“从小到大,你有爱过别的女人吗?”
谢书毓手肘撑在桌面,手指抵着眉心,曾经别的女人也问过他同样的话,可他不明白,她们要的到底是什么。
“你们都说爱,可到底什么才是爱?”
徐知岁看着他,眼神由不解变成了怜悯。
一个生下来就不会爱的人,真可怜。
……
他们终究没能好好吃完这顿饭,谢书毓送她回家,车子从高架上下来的时候徐知岁给了他最后的答案。
谢书毓说:“你真的不用再认真想想了?至少我认为我们很合适。”
徐知岁摇了摇头,只觉得当初的想法很可笑,“不用了,我想的很清楚。”
谢书毓面无表情地开车,“好,那我尊重你的决定。”
车子停在风和花园的门口,远远的,徐知岁就看见保安亭附近徘徊着一个熟悉的背影,高而瘦,长腿笔直,低头摆弄着手机,闪光灯忽明忽暗。
有那么一瞬间,她恍惚间看到了记忆里那个少年。
听到汽车声,祁燃也抬头朝他们这边看过来,透过半开的车窗看见徐知岁和她旁边坐着的男人,目光沉了沉,皱起了眉。
谢书毓倏尔冷笑,“这就是那个让你觉得他爱你的男人?”
前不久的医闹事件,有个男人为了保护徐知岁而受伤他是知道的,他也知道这段时间徐知岁为了他常常往住院部跑,他不问是觉得没有必要。
他以为徐知岁是聪明的女人,懂得吃一堑长一智,不会往同一面南墙上撞两次。
现在看来,事实并非如此。
徐知岁沉默,目光静静望着窗外的人,谢书毓握紧方向盘,眸光彻底冷了下来,“既然这样,以后我不会再来打扰你了。”
徐知岁开门下车,在谢书毓的耐心彻底坍塌前,弯腰对他说:“谢谢你送我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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