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住本站地址:【生生世世小说】
https://www.3344xsla.cc/最新VIP章节免费阅读!
得找个懂这话的人来跟这孩子沟通一下,颜永农想。
可是村里除了几个当过兵的人越过省界再也没有越过县界的了。这年头你有面子当上兵就不用呆在深山沟里了,现时到哪里找个懂这话的人呢?
颜永农想呀想到底还是想到一个人,他是村小学教书的吴老师,从省城里下来的。听说他在省城读过师范,原先在省城里教书,不知犯了啥法打成右派被遣到这里接受劳动改造。
他刚来时说话口里像含个骚萝卜,缠齿夹舌。村里人能听懂山上的鸟叫声就是听不懂这人说的话,具体颜永农也没听过吴老师说的话,因为吴老师来的那年他正带着未婚妻逃亡在别处。
拖木埂像一个封了口的坛子,这里的人固步自封、封建老旧不说,排外欺生是他们的本能。
吴老师这个外来佬如若不是稍微开明的村长时不时拿只眼睛射他一下,非被大家嫌出绿眼屎出来不可,早被大家赶到杨梅山的山尖上灌凉风了。
的确这个吴老师做的不是人事,完全没人看,看了的人不是摇头作呕,就是被笑得掉下颌。
他是来接受劳改的,是来跟泥土打交道的,而他一书生作派,戴着白纱手套、穿着雪白的鞋袜下地,仿佛要跟泥土划清界线。
这时的农村人除了冬天几乎不兴穿袜子,事实上热天里男人们几乎清一色打赤脚,只是上山干活时因为脚板是肉做的硬不过尖石、毛刺、柴桩才穿鞋子。
所以说在田畈里穿袜子跟在大街上打赤脚一样格外抢眼,受人嘲笑。
“假马(扮洋气)算他的,有那样好命的话就在石板大街上住着莫下来。(当时人们心目中石板街是最好的生活环境)。”有人当着他的面这样说他。
反正他也听不懂,就算能听懂也无所谓,他本身就是一个坏人,行为不正就该说,这种修正主义思想行为不该接受批评吗?
把他划成右派没划错人,还死不改悔是得作正经改造。
在吴老师刚来到拖木埂时,一生产队的队长一把抢了他去,像这样不要公分又能当牛当骡子一样使唤的劳动力来一百个都要得。
不过后来的事实改变了队长的初衷,说像这样的劳动力半个都多了。
一开始队长安排他去锄草,他分不清哪是苗、哪是草,偏偏苗挖了留下草。
他锄草比别人翻地使的劲还要大,于是把长着草的那一大坨土翻个低朝天,连带着把苗的根系扯断或让苗的根巴不到土,太阳一晒苗子焉了干了。
这完全是搞破坏呢,于是一顶“反动派”的帽子加在“右派分子”上。
大家把大干社会主义那种热火朝天的劲头转移到开他的现场批斗会上来,会议地点就在他干活的地边的一棵大木梓树下。
他站在大日头底下,劳动群众都集中坐在大树下阴凉处。大家口诛笔伐、上纲上线对他进行严厉的批斗,不时振臂高呼:“打到右派!打到反动派!再踏上一只脚,让他永远不得翻身!”
可怜他给晒得“油”直滴,羞愧得魂出窍了。
从那之后人们再也不敢给机会让他搞这类破坏活动了,又叫他去担大粪。
人们估计他一定担不起一满担粪也就只给他舀半担,也料到这粪水在他肩上的桶里要兴风作浪,因为大家对“满罐不荡半罐叮当”深有体会,于是在每一只桶里都放上一片大南瓜叶。
然而他担大粪的那个相简直让人看不完,扁担在他肩膀上前后不是平的,前头老爱翘起来,为了摆平扁担他双手死死往下攀住扁担前头,背弓成个犁辕摇摆着向前走。有人指点他把扁担居中,腰挺直。
他虚心接受教育也照样做了,可是扁担的后头又翘起来了,他又用双手死死顶住扁担前头。
在平路上勉强保持平衡,上岭就别想把持住,这时扁担往后溜人也往后倒,他就成了一棵庄稼给浇了粪。
粪泼了桶也摔破了他也急了,这次破坏行动又该遭倒批斗了。
居然把改造的工具都毁坏了,这不是消极怠工,对社会主义不满吗?
这粪桶摔破了事小,大家晓得他是一个无用之物,舍不得给他好工具用。人们心痛的是这泼了的粪,粪是庄稼的营养,村里这一大片的土地上的庄稼全靠农家肥来养,哪里养得过来呀?
看那一株株庄稼长得黄皮寡瘦的,严重营养不足。
村里还专门派劳力外出捡狗粪,捡粪人一手提着土箕一手拿着耙子沿着屋堂附近的田埂转着圈儿找狗屎,一天到晚捡不了一吊担碗。
看,这样一担粪一家伙就给他泼了,这粪要浇多少棵庄稼,要减少多少收成啊!
在他作好了挨斗的准备时结果人们赦免了他。人们似乎谅解他,没有哪个坏蛋搞破坏不保护自己反而严重伤害自己的。
更何况他是那么洁癖的一个人,泥巴粘到手上当作梅毒巴上了,用肥皂洗了几遍清水濯了又濯,给粪这么浇了个透估计他非要把皮刮去一层。
吴老师的自我伤害解不了人们心头之气,人们气不过骂几句:“看得屁见,无作用,只噜(吃)得干饭。”
他不是来休养的,不能因为他这也不会那也干不得一天三餐吃饱了闲着。
队长又安排他去割草,这种农村小孩都会干的活然而偏偏他干不好,镰刀不割草偏要割自己的手指,鲜血淋漓、皮开肉绽的让人看了发怵。
“天啦,莫作孽呀!他不是干农业的料,只当得相公。”有人说,这话听起来像鄙他实际是带点同情的实话。 m.a
队上实在没有他能做的事,这时那放牛的老头病了,队长让他放牛去。
他欣然接受了这项活儿,他带上白色的口罩,白色的手套,高筒的雨鞋进了牛栏房。他把牛赶到河边,用水把牛浇个遍,打上肥皂,用鞋刷子满身刷,把牛身上刷得白泡直翻。
给牛洗澡还打洋碱(肥皂),这是农村里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看热闹的人来了,队长也来了。
队长老远就叫:“天拉,叫你放牛就只要找个有草的地方把牛放着吃,你给它洗什么澡呢?它本是邋遢东西,你一天给它洗一百遍还不是邋遢?你做好事哟,水牛是水里捞的东西,一天到晚浸到水里没事,可这黄牛挨不得水,感冒了没药治。”
队长说什么都不要了这个人,只要哪个队要白送还倒贴一年饭钱。一株这样的毒草,一匹这样的害群之马,一个这样的活宝!
哪个队要他呢?人们避他唯恐不及,恨不得把他丢到那老山林中的庙里去住。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