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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有邪魔自临仙岛中出现，天地仪便都会将其观测到，发出反应。
如今那天地仪自临仙岛搬到了盛京城，对于临仙州上发生的一切自然会更为灵敏。
但天地仪却并未发生异动。
自钟铃逃出临仙岛，来到临仙州后，缉魔司中的天地仪一直在平稳运转，临仙州却是一片风平浪静。
“对啊……如果天地仪有动静的话，缉魔司应该早就发现师姐的存在了才是——为何师姐明明是邪魔，却反而无事发生呢？”
姬仙终于发现了事情的不对劲。
“因为，她已经是一个人了啊。”
李南石的冷笑，忽然变得柔和。
“人？”
钟铃与姬仙，都在品味着这个字的含义。
李南石点了点头：
“天地仪归根结底，是通过煞气来定位邪魔的方向，但煞气却是来源于被恶念所污染的灵气——对于邪魔而言，他或许不存在善念，所以天地仪总能精准的察觉到煞气的存在。”
“但对于钟铃而言，当善恶到达了一个平衡的阈值，甚至善念远远高出恶念的时候，天地仪自然便也察觉不到那份煞气。”
他指了指化为灰雾，懵懵懂懂的钟铃：
“哪怕她仍旧以浊魂的状态残存于世，形成她的本源却也已经发生了改变——当善意高出了恶，她便脱离了邪魔的桎梏。”
“天地仪察觉不到你的存在，只是因为这方天地也不再认为你是邪魔了。”
“恭喜你，小师妹……你成为了一个人。”
钟铃听着李南石的解释，似乎是有些不敢置信：
“我……成为了一个人？”
“是的。”
“什么时候……”
“不清楚呢。或许是在你下定了某个决心的时候，或许是你想要‘赎罪’的同时。你对自己的过去感到深深的愧疚，你越发地想要为过去的本能付出代价。当不再屈服于本能，而自然涌现出了善意，你也就成为了一个人……”
李南石仍然是笑着。
但姬仙与钟铃，却都敏锐地察觉出，他笑意中的苦涩。
“可是……我曾经做过的错事，仍旧没办法挽回。”
钟铃的欣喜转瞬即逝。
就算她成为了一个人，就算她有了悔悟的态度，可她的过去仍然让她饱受折磨。
若非如此，她又怎么会欺瞒在暗中观察的李南石。
她想死在白唐的拳下。
她不想让李南石救她。
因为只有为自己的过去赎罪，她才能得到真正的解脱，她才能获得真正的心安。
她越善良，便也越愧疚。
越愧疚，也便越想死。
她逃出来不是因为放不下同门间的情谊——他把那三个人偶带出来，交给姬仙，正是因为她选择了放下。
她逃出来，只是为了死在白唐的拳下。
为了解脱。
“是没办法挽回。”
李南石并不否认这一点，
“但就算你真的死去，王土土也仍然回不来。”
“但会让白唐从仇恨中解脱。”
钟铃道，
“他刚才就像是卸下了负担……”
“那他已经解脱了。”
李南石回答道，
“在他的眼里，你已经死了，他已经为王土土报了仇。”
“可我没死，我还活着……这只是师兄营造的一个谎言。”
“一个永远不会被戳破的谎言，那就是真相。”
“……”
钟铃不再反驳：“师兄总是有一套歪理，这样是不对的。”
“我知道是错的，但是我没办法看着你就这样送死。”
李南石笑了，笑得有些苦涩，
“我曾经也有一个朋友。他和你一模一样，也曾试图在善恶中挣扎，但他真的想过回头时，他已经做了无法挽回的事情。”
“但你没有，这些事都还有挽回的余地——”
“而且，我也不想再失去一个朋友了。”
李南石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但钟铃心想，她也许知道那个人是谁。
还记得很久之前，他们师兄妹三人还在那木筏上随风漂流。
他们尚不清楚目的地为何，只向着太阳的方向一路前行。
这花去了很长的时间。
那段时间里，她也听师兄说过，来到临仙岛之前，他所经历的故事。
有一处镇子，有一所院落，有一个书生。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那个书生是自己的同类。
但当时的她，并不能十分理解那个书生的复杂。
当她明白过来的时候，她却已经做了太多后悔的事情。
于是她说：
“可是，我还是无法原谅自己啊。”
她像是在哭。
“师兄，那个老人已经死了。”
那个老人。
那个织起人偶，在灾祸中遵守诺言的老人。
李南石还记得他的名字。
他叫孔秀。
他只是一个受到无妄之灾的凡人。
却早早死在了邪魔的手中。
“你骗了我，我曾经问过你，你明明告诉我他还活着。”
“可当我试着寻找他时，他明明都已经不在了。”
“如果我早点把事实都告诉你们，这些事情也许就都不会发生——”
“在秘境中释放邪魔的是我，答应孟乾带姬仙下山的是我，默许盛京一事发生的也是我！”
“我做了太多无法挽回的事情，师兄究竟为何还要昧着良心来救我，你这样做，根本对不起那些因我而死的人……我明明不想再给你们添麻烦了，为什么不愿让我就这么离开？”
“因为我们还需要你。”
李南石笑道。
“需要我？”
钟铃似乎并不明白李南石的意思。
“没错。”
李南石点了点头，用‘自在如意’轻轻锤着钟铃困惑的小魂魄，继续道：
“我需要你，那些因你而死的人也需要你，九州的未来也需要你。”
“你都已经做错了那么多事，如果就这么释然地死去，岂不是太便宜你了。”
钟铃似乎是明白李南石想说什么，但她仍然不敢相信：
“师兄，我只剩下一团浊魂，又能帮得了你们什么……何必为了不让我去死，而想什么蹩脚的理由……”
“钟铃，我救你，不仅仅是因为你是我的师妹，也不是想让你忘记这些悔恨开心地生活——这些痛苦你不能忘记，也不要想去忘记。”
李南石选择救下钟铃，归根结底，只是他不想让钟铃去死。
但想要说服钟铃，仅仅靠着这一个理由是不可能的。
他当然还有着其它的目的。
“那——”
“但你觉得，死在白唐的拳下一了百了，就能赎清你曾经犯下的所有罪孽了么？”
“可我还能怎么做……”
“不要觉得，自己只剩下一点魂魄，就什么也做不到了啊。你很清楚，有人哪怕只剩下一点残魂，也能将整个国家搅得翻云覆雨。”
“师兄是说……”
“没错，就是她。”
不等钟铃再辩驳什么，李南石继续说道，
“但她只是人类死后保全的一缕残魂，你和她仍然不一样。”
“她是人类，你是邪魔，自深渊而来的邪魔。”
“你的脑海中，还拥有着关乎深渊的记忆，这很重要。”
钟铃问：
“一个人类永远也无法抵达的地方，真的很重要么？”
“很重要。”
李南石点了点头，目光如炬，
“也许，在不久的将来，我便要前往那个地方也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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